百歲秉燭遊(原 我的菊花☆好小朵)

  「小少爺，」一個滿臉和藹的青年走到褚冥漾的面前，恭敬的問著，「小少爺，我們把木屋清乾淨了，裡面有張床，我們已經換好了被褥，小少爺快去休息吧。」

   褚冥漾在青年靠近的時候下意識的用一旁的布遮住自己傷痕累累的雙腿，有些小心虛的躲避青年的視線，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青年覺得他的行為有些怪異，但礙於地位關係他不便發問，只能帶著疑惑欠身離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心虛，不過青年離開後褚冥漾是鬆了一口氣。

   馬車因為是載貨用的，為了要承受較大的壓力，所以輪子做的厚實而大，車緣和地面的間距自然就大了些。

   他慢慢的搬過自己不太能動彈的雙腿，褚冥漾無奈的看著自己自然下垂仍碰不到地，等等下車時一定會很痛......

   因為那一瞬間身體所有的重量都會集中到腿上，偏偏他受傷最重的便是腳踝部分，更讓他沒辦法支撐自己的重量。

   褚冥漾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下了暗示，『不能尖叫。』

   他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往外挪，直到腳底有一半碰觸到地以後，他狠下心直接跳下車。

  「碰──」

   因為暗示發揮效用，所以他並沒有發出尖叫聲，他直接豪邁的跌到了地上，跌倒的時候他反射的想抓住馬車，結果不但沒抓住，還因為作用力而把馬車推開撞到了樹，跌倒的的沉悶墜地聲和馬車撞樹的響亮碰撞聲使的所有人都震驚的看向他。

   褚冥漾狼狽地撐起身體，伸著舌頭吐出一些吃進嘴裡的沙土，順手理了理沾了些落葉、塵土的柔軟黑髮。

  「小少爺！」眾人慌張的跑到他身邊。

   褚冥漾覺得自己太丟臉了，早上才那麼威風凜凜的救了大家，現在居然連從馬車上下來都會跌倒真是......他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啊......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族人們提著油燈到了褚冥漾身邊，頓時他的身邊明亮如白晝，而他身上的傷勢都被一覽無遺。

  「喔天啊！小少爺你的腳！洛可可的鬍子啊！怎麼變成這樣！不會是中毒了吧！」婦人驚慌的摀著嘴，雙手想碰傷口卻又不敢碰的懸在半空中。

   其他人也一臉難過害怕，甚至一些比較老的人已經開始偷偷抹淚了。

   褚冥漾一臉疑惑。

   有這麼可怕嗎？不就是血流了多一些，傷口又裂開了而已不是嗎？因為實在太痛了，他剛剛有稍微切斷自己的痛覺，該不會其實很嚴重吧？一路上都沒什麼燈光他也看不見，知道腳沒變形沒被燒不見就好了......他會不會變瘸子啊？奧丁保佑他，他可不想當瘸子啊......

   在不安又好奇的情況下他也偏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

   這一看真是嚇死他了。

   從膝蓋下大概三分之一的部分被火燒得焦黑，還有不少地方起了小小的水泡，燒傷越往下變得越嚴重，最嚴重的不是腳尖的部分而是腳踝，腳背被燒得模糊一片而表層皮質已經不見了，鮮紅的肌肉潺潺的流著黑紅色的血水。

   而腳踝部分更是被破壞得慘不忍睹，除了像腳背一樣表層皮質都已經不見了以外，他的腳踝腫的大概是平常的兩倍大，關節部分壞死的肌肉組織泛著黃黃的膿，有些地方被火燒的乾枯，像鱗片一樣一片片的脫落了。

   哇......這真的是他的腳嗎？難怪剛剛會撐不住啊，這都被火破壞成這樣了......

   他不禁好奇地伸出手摸摸腫大的腳踝部分，手上黏膩滑澀的液體讓他忍不住拿到面前仔細觀察，褚冥漾看了看，又湊近鼻子聞了聞，眾人有點擔心的看著他，因為小少爺的表情也未免太淡然了。

   接著褚冥漾毫無預警地舔了舔手上的血液。

   再接著他被巴頭了。

   因為巴頭的人明顯是巴頭的生手，所以角度、力道都控制得不是很好，褚冥漾就這樣把臉埋進了滿手的血液之中。

   他無辜的抬起頭，看著巴他頭的婦人，雙眸微微泛著淚──被血腥味嗆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啊！小少爺......對不起！我剛剛一順手就......」婦人一臉尷尬地把手藏到背後。

   褚冥漾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看來是他們都被姐姐影響太深了......居然說巴他頭是順手......

  「不過小少爺你也真是的，怎麼可以舔這來歷不明的血呢？」

   哪、哪有來歷不明？這是他的血耶？褚冥漾錯愕的眨眨眼。

  「我知道是小少爺的血，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上面有毒之類的東西的話怎麼辦？」婦人不甚認同的拿起隨身攜帶的手巾沾了些水擦掉他手上、臉上剩餘的血。

  『沒有毒。』褚冥漾用手指在土地上寫著。

   一個中年男子蹲到他面前，替他順順凌亂的頭髮，「您怎麼知道沒有毒？」

   怎麼知道？『我剛剛試吃吃出來的......』

  「有毒的話怎麼辦呢小少爺？那剛剛您就是把毒吃下去了喔！」一開始來叫他去休息的青年無奈地看著他。

   褚冥漾一臉呆滯地眨眨眼，再眨眨眼，突然之間臉紅得不得了，他不好意思地低頭寫道，『對喔......我忘了。』

   眾人是無奈又好笑，他們的小少爺其實還跟個小孩一樣，今年也才十七八歲，居然就要面對這麼大的變動......

   一想到這樣年輕的孩子從現在起要背負起一族的責任，他們就感到非常不捨非常心疼。

  「小少爺您怎麼不治療您自己的腳呢？」光治療他們的傷，都把自己給忘了......

   提到這點，褚冥漾臉紅著低下頭，非常不好意思的寫著，『我剛剛消除了我的痛覺，然後一忙起來……我就忘記我消除了我的痛覺……』

   眾人沉默著。

   褚冥漾等了一會，他們仍沒作聲，於是他疑惑的抬起頭，怎麼都沒人罵他呢？

   沒人罵他當然很好，畢竟他可不是受虐狂……不過跟他預料中的有些出入。

   就在他抬起頭的同時，他被打橫抱起，突然的失重感和被懷抱的違和感讓他不自覺的驚呼出聲。

  『啊！你們---』

   一叫出聲，在木屋前的火堆便搖晃了下，於是褚冥漾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他差點忘記自己不能亂開口的。

  「小少爺太健忘，太糟糕了，所以我們決定從現在起要好好照顧小少爺。」抱著他的青年低下頭微笑說著。

  『啊……對不起……』褚冥漾非常小聲的說道。

   青年搖搖頭，帶著他走向木屋前的火堆邊，那兒已經替褚冥漾舖好一塊地，方便他坐著休息，「不要說對不起，我們照顧小少爺，小少爺還要保護我們呢！」

   褚冥漾臉紅紅的微笑點點頭，一手比著火堆、一手摀著嘴──小聲一點言靈的力量就可以沒有那麼大的影響，『我想離火堆遠一點。』

   青年順從的點點頭，重新幫他鋪了一次地，接著便放下他，讓他好好坐著休息。

   族人們一個一個自動自發地開始照顧起褚冥漾，有人拿著高一點的行李放在他身後當靠背、矮一點的行李放在他腳下讓他蹺高以方便上藥，有人替他撕開黏在腿上的褲管並用族裡最好的藥膏替他上藥、同時檢查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有人拿著薄毯替他蓋著以防著涼、厚絨布舖在地上以免泥土和雜草刺激了他的傷口，有人拿著剛煮好的濃郁馬鈴薯湯、麵包給他填充飢餓的身軀。

   褚冥漾先是愣了兩下而後笑得非常開心，他沒有拒絕任何一個族人給予他的照顧，直到眾人滿意的不再他身上添加任何東西，他才比著手勢示意大家坐下。

   眾人以火堆為中心在褚冥漾身邊圍成一圈席地而坐，婦人們自動自發地開始分發食物，同時有點小私心的替他又加了一些湯、在他的麵包上加了兩片醃火腿。

   褚冥漾笑著點點頭，同時小聲地說，『謝謝。』

   因為在場的都是妖師一族的人，言靈的影響力沒有那麼大，所以他可以放心的開口說話，只不過聲音一樣是比較小的。

   等眾人都拿到食物、婦人們也都坐下後，褚冥漾開始問起今天傍晚帶著訊息回來的族人，『今天是誰帶訊息回來的？』

  「是我，小少爺。」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拿著一個木製小短筒遞給褚冥漾。

   褚冥漾拿到後放咬破手指讓血滴在木管上，封印感受到他的血後自然地軟化，讓他順利取出藏在木管內的紙條，展開紙條，上面只有短短幾個字，沒有署名亦沒有註明是給誰，褚冥漾細細地在心裡默念著。

  『春之嶺，憶本源，心語之初，覆水而收.....』

   褚冥漾看了看便收進懷裡，他對著傳令兵用唇形問著話，同時以手勢來補足一些比較難以理解的內容，『你從哪裡拿到的？』

  「從小姐設立的客棧，小姐在各客棧留下了一樣的訊息，還指名要留給小少爺。」

  『指名？』

   男人一臉想笑的點點頭，「對，小姐在各個客棧都留下一樣的留言，小姐說『褚漾漾，你好大的膽子，長大了，可以當我一輩子的奴隸了。』就這些。」

   男人一把留言說出來，圍在爐火邊的人們頓時笑開懷，反倒是褚冥漾一臉哀戚的嘆氣。

  「小姐還是這麼疼愛小少爺。」

  「是啊是啊！小姐真的很疼愛小少爺呢！」

   褚冥漾眨眨眼，『先別講姐姐了，麻煩把大家都招來吧，我要交代一些事情。』

   他身旁的族人領命而去，不到一刻鐘所有人都到了。

   褚冥漾招招手讓族人們靠近一點，接著他舉高雙手畫了個圈，做出一個結界，以防隔牆有耳。

  『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們在東方有一個真正的村落吧？』他環視眾人輕聲問著，建所有人都點點頭他便繼續說著，『姐姐要我們到那個村子，我想這大概也是然的意思，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就朝東方前進。』

  「可是......我們不知道那個村子確切的位置呀......」一名族人發出疑惑。

   褚冥漾搖搖頭，『那個村子外有五里霧，只有血緣相關者可以找到，要用心語，只要用心說話，願望就一定會實現，我們一定會在那裏和姊姊他們會合的。』

  『接下來我要交代行進方式，明天我們進城一趟，買齊必備用品和食物，我們要偽裝成從東方來商旅，然後一路買賣，就算速度慢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不引人起疑。』

  『然後我們────』

   褚冥漾說到一半便停止了，他飛快地抬起頭看向夜空、瞠大雙眼，滿臉的不可置信。

   族人不用褚冥漾吩咐，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事發生了，他們連忙開始收拾起營地裡的東西，安靜而快速。

  「啞───啞──啞啞──」低沉的鳥啼聲有節奏地在昏暗的森林裡響起，帶著濃厚的警告意味。

  『烏鷲！回來！』褚冥漾舉高手臂喊著，一隻毛色亮麗的烏鴉緩緩飛下停在他的手上，還親暱地用頭拱拱褚冥漾的手掌。

   褚冥漾摸摸他的頭，而後把牠放到地上，烏鷲身邊慢慢飄起一陣熱風，小小的烏鴉身體開始膨脹、抽高，不一會就變成一個大約十二三歲的黑髮小男孩，而他身上原本的羽毛也變成了衣物。

  「漾！」烏鷲撲到褚冥漾身上，小心翼翼的不壓到他的傷口，「教會的人來了！是今天早上那個村子的人帶來的！我就說把他們通通殺掉就好了嘛！人類就是這樣忘恩負義又不知悔改！」

   當他在生氣大吼時身上冒出陣陣黑氣，在他身邊的雜草也迅速凋零，族人們害怕的往後退了幾步，深怕自己會跟那些雜草一樣消逝在烏鷲的憤怒之下。

   雖然說烏鷲是妖師一族所控制的陰影，但是因為他本身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這個世界上只有褚冥漾不會被他影響、而且可以控制他，就連族長然和褚冥玥都會被陰影的黑暗氣息影響些許。

   褚冥漾敲敲烏鷲的頭，『好了，別鬧，把力量收起來，沒看大家這麼害怕嗎？』

   烏鷲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收起了力量，「漾，現在怎麼辦，又要逃了，可是你的腳......」

   才剛上過藥、正在癒合的傷口如果又要經歷激烈的逃亡，恐怕又得裂開了。

   烏鷲伸出手撫上他的傷口，一條黑色繃帶從他的手掌內冒出，一層層的緊緊纏繞住褚冥漾的腳踝，「雖然我不能治療它，可是我可以固定它、讓它不要繼續惡化。」

  『謝謝，』褚冥漾摸摸他的臉頰，『現在為我們帶路吧，替我們找到一條得以逃生的路！』

   烏鷲緊緊的抱住褚冥漾，「我只有漾，我只聽漾的，我只要漾好好的，其他人我都不在意。」

   他放開褚冥漾，向後幾步，而後對著他彎下腰肢深深一鞠躬，「謹遵妖師旨意。」

   烏鷲向上一躍，變回烏鴉衝上天際。

  『烏鷲會帶我們找到希望的，走吧！』褚冥漾雙手扶地撐起身子，『以妖師之名，願，一切順利。』

  「啞啞────」

   烏鷲的響亮嘹叫劃開了逃亡之夜的序幕。

作家的話

第一章完結了耶!!

第一次寫特傳超級怕怕的......